好吧, 我也确实没有想到,有一天我会被游戏破防了;确实也没有想到,玩了这么久的P社游戏,打了那么多次的群星、钢铁雄心4,熟练的用“战犯”梗自嘲,自以为在这些游戏里已经心如磐石了,可最后还是在玩维多利亚3的时候破防了。

原因倒也很简单;当然不是没取得某场战争的胜利之类的,毕竟我还是人类玩家,也不是最高难度,更不用说还有~大法一类的东西。在这局游戏里,我玩的法国。法国,革命老区了,新思潮——自由、平等、博爱——交汇激荡之处,在游戏里又是第二大列强,颇有实力。因此,在游玩的时候,我也期望着一方面能提升人民生活水平,成为欧洲的文明风华之地;另一方面,当然是推进政治革新,让自由与民主之歌、无产阶级之歌响彻在古老的欧洲大地上。

那么,开始的一切都很顺利:先是通过革命的方式在1840年推翻了波拿巴,建立了议会制度,成为人民之春的第一片绿芽——虽然在革命过程中以阿尔萨斯-洛林为代价换得了普鲁士的支持,但也在三年后夺回了阿尔萨斯-洛林,并额外赢得了莱茵兰和北莱茵,阻止了普鲁士的统一;又吞并了比利时,恢复了法兰西的自然疆界;又通过政治改革建立普选制,让普罗大众都有了发声的机会。看上去,一切都走在光明的大路上,古老的法兰西将接过启蒙运动的火炬,成为人类文明的新一座灯塔。

可是,接下来我却十分犹豫。如果要接着改革,就要从议会制度改革到“委员会共和制”,并将经济体制切换到“计划经济”或者“合作社”。由于我不太想采用“技术治国”替代普选制:这看上去等于是只有专业的人才有权利决定国家事务,那么就只能采用“合作社”了。当然,无论如何,都要先改革到“委员会共和制”。可是,全国上下只有工人和农民支持这一改革:当然了,要失去自己的经济利益、要和从前的下等阶层平起平坐,这是谁都不愿意的。反动势力的势力相当大,几乎占了40%左右。虽然由于工人和农民是大多数,共和国的执政党始终是共产党和代表农民的农业联合会,但是我始终无法下定决心进行改革,害怕反动势力武力反对政府(由于游戏机制的原因,当反动势力掀起革命时,会占据绝大部分的领土:所有的激进派,无论政治诉求,都会参与到革命中)。所幸,农业联合会的领导人胡戈发动了政变,安然切换到了委员会共和制——法兰西共和国,成为了法兰西公社。虽然附带着将普选制切换到了寡头制,但我很快又改了回去。

好吧,那么在npc的助力下,一切都很顺利,接下来就只剩经济体制改革,法兰西公社就将成为真正的、人民的政权了。可是,接下来的三次普法战争、实业家们和知识分子的反对以及改革法律时的提示“未采用该法律的国家可能对采取该法律的国家抱有敌对态度”又让我畏首畏尾。怎么办?于是时间就拖到了1890年。这一年,一直鼓吹采用技术治国的实业家们终于忍不住了,要爆发革命,建立一个采用技术治国的国家。我担心革命后现有的成果也将消失,因此不得不将法律改革到技术治国。法律通过的那一天,除了无产阶级,大家欢欣雀跃。我看到,早已不占议会席位的地主、天主教会又兴高采烈的回到了政府之中,实业家,或者说资本家,的势力从原来的15%,一跃成为30%,成为最大的一股政治势力,而共产党的政治势力却掉到了15%左右。我坐不住了。再一看改革法律界面,凡是资本家们支持的,都十分容易改革;凡是无产阶级支持的,无法改革:为了保持政府的高合法性,无产阶级就不能参政。法兰西公社,已经快要被有产者们蚕食了;法国的革命果实,也即将被反动势力窃取。在政府界面,我仔细一看,发现,资本家们,总共只有100万人,但却占据了30%的权力;而600万的产业工人和500万的农民却只总共占据了20%的权力。看到这里,我破防了,我没法继续玩下去了。我看着政府改革的界面,却不知道如何下手。“还有办法夺回胜利果实吗?”我这样问自己,但是心乱如麻,已经没法继续思考下去。我唯一能做的,只是顶着低合法性的debuff,将无产者们请回政府,期望尽快改出计划经济,消灭有产者,挽救革命。但我已经没办法继续操作了,我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:“你背叛了革命”。

好吧,这只是一局游戏。我的确知道,这只是一局游戏而已。就如同之前玩“战犯”梗的时候说的一样,左上角的数字就只是数字而已。进入游戏,我看见的是一个个图表;退出游戏,它们就存在我的硬盘上,等着我下次读取、或者开新的一局游戏时被删除。无论如何,我都不应该被这么一局游戏影响到自己的心情,更何况还有重来的机会,不是吗?加载一个旧的存档,或者直接重开,不就好了吗?真的有必要为此感到伤心吗?游玩钢四的时候,我也没有为战报上敌我双方近百万的死伤而难过吧?游玩群星的时候,中子灭杀一个星球、乃至直接将这颗行星粉碎也是家常便饭对吧?那么,现在真的有必要伤心吗?

于是,我知道了,在维多利亚3里面,对我来说,这些数字,已经不再是数字了。我看到法国的8000万人民时,也看到了他们每天吃的食物,看到了他们的工作,看到了他们的信仰,看到了他们的家庭。我知道,无产者们仅仅是吃饭都已经占据他们绝大部分的收入,而资本家们却有着极其丰富的享用;我也知道,国家中有千万的无产者,但政府中无人为他们代言;占据国家人口2%的资产阶级却垄断了政府的权力;在三次普法战争中,死伤了上百万的人,可北德意志邦联却一次又一次的发动战争,期望国家统一,我也一次又一次的应战和肢解对方,为了地缘安全;莱茵兰和阿尔萨斯-洛林的失业者成千上万,却只领着微薄的救济。他们吃什么?他们吃着需要自己加工的小麦;他们的工作?他们没有工作;他们信仰什么?他们信仰共产主义,但却无法在政府中获得一席之地;他们的家庭?他们的家庭在战争中破碎,甚至他们本人可能也有残疾。我许诺委员会共和,许诺普选制,许诺合作社经济,许诺妇女选举权,最终却得到了一个被资产阶级把持的、掣着虚伪的红旗的法兰西公社。从1836年到1890年,54年的斗争和拉锯,就是这样的结果。在游戏中的他们,或许会觉得领导人在政治斗争中是多么的软弱和无能,以至于最后失去了胜利果实;在游戏之外的我,却也看到了我的软弱和无能,失信于游戏中的他们,让自1840年来的一切都几乎成为了泡影。诚然,法兰西的经济有了飞速的发展,法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有了提高,但这就是结局吗?我在1836年,向他们许诺的一个更光明、更民主、更自由、更美好的明天呢?

所以,我破防了。我退出了游戏,期望未来的我能解决这个问题。或者继续下去,或者重开一个档,总之我是要建立一个这样的法兰西公社的,也是要给游戏中的他们,游戏中的人民一个最终的答案的。他们虽然只是数据,也的确是我应该负责的、活生生的人。抱歉,1890年的,法兰西的8000万人,我会做得更好的,一定。

他们是历史的主角,他们是人民。他们平时吃什么?工作之余如何娱乐?他们如何养孩子?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任何王侯将相的家史重要得多。波旁王朝近三百年的传承与法统,不应该比平民餐桌上的一根法棍更高贵。人们总是谈起拿破仑横扫了整个欧陆;但是在1848年,那些躺倒在街垒中的战士们,才真正改变了世界。

某位网友

要推翻暴君,要铲除财阀,彻底消灭寄生虫、无耻走狗。

《华沙曲》